上一回写“年记”是My 2019了,今年发生的事太多,早就准备写一写,几次提笔,都没能写竟,想想算了还是留到年终来写这篇My 2022吧。


今年元旦,我发了一条微博

21年两个主要的工作: 上半年一直搞着,但逐渐发现能搞得越来越少的Virtual Production; 下半年就着Presentation的课程,继续前一年没太搞明白的Simulation。

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 影院课及课程方案重编工作中,复习/新学了一些东西,Presentation部分新学了一点流媒体的知识; 科工委的技术展示片,早早开始筹备,制作却日常拖到了最后,明天要开始拍摄的部分; 零散地做了一些片子的后期/远程支持,以及极少量的现场工作,也算有一些二维影像的内容产出; 寒暑期照常补充了一些基础科学知识,后来也是不出所料派上了用场; 其他一些更零碎的就不提了。

从19年进入实验室以来,持续了一年多的“精力‘Wireless’”,终于在一个暑假没回家之后,逐渐被大三上课内外的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年只希望能得空做一些想做的工作罢,21年没学完的那些课等等。

今年最想做的,是抛开实验室繁重的日常工作,真的有时间磨练磨练自己解决实际工程问题的能力。

过完春节,三月,接到了这一学期又要从线上开始的通知,大家都没有两年前那样惊讶了,也预料到了开学的概率同样渺茫。在一边准备着本来这学期要拍的最后一次大作业的同时,我开始寻找学校外面的实践机会。

跟着朋友们的步伐,我开始投出了我的第一批实习简历。仍然是抱着想要做电影的想法,先是盯上了几家有名视效、动画公司的RnD、TD岗,很快感受到了学校在业界的光环加成,聊家常一般的面试、快速的Offer沟通。然而,也很快地告诉了我影视行业这两年到底有多艰难的真相——我真的很难接受实习薪资甚至很难cover一个月北京房租和生活费的现实。留着最后一丝的希望,我只留下了一封没有定薪的、方向是刚做过的Simulation的动画公司RnD Offer,想着下半年如果能开学,住在学校宿舍兴许能去看看,虽然后面的计划很快被再一次打乱了。

而三年里多少次念叨过的游戏行业,随后陆陆续续开始推进了流程。由于对游戏制作不算熟悉,尚不清楚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岗位,投递策略是把自己技术栈能沾边的岗都投了个遍,从图程、引擎到技术美术、甚至技术策划等等,堪称“百花齐放”——几乎每家公司投递的都是不一样的岗位。不过很幸运的是,一面就收获了一家大厂的引擎预研课题岗,也最终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这一挑战最大的实习Offer。

因为忐忑自己是否能够胜任实习的工作,4-5月我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了进一步深入学习渲染、做更多的开发练习,并提前了解预研课题相关的知识上。也正在这期间上海封控,全国各地疫情散发,终于收到公司通知今年全体暑期实习生转为线上。在确认这一学期不会回学校,也取消了短片大作业后,我将自己的实习期提前了一个月,便开始了挣扎与快乐并存的实习两月。

不得不承认,最初拿到没有文档、没有教学的开源引擎作为我的第一步算法验证工具的时候,我就害怕了。虽然从中学就开始写程序,但完全没有在这么大型的代码中穿梭工作的经验。第一天死读源码,头昏脑胀,我甚至和mentor提出了放弃,直接跳到第二步里我熟悉的Unreal去。mentor没有完全否定,只是鼓励我再试试,用过往经验告诉我,前两周一般都是这个状态。第二天,我重新从最基础的案例读起,在发现了各种函数与图形API之间的对应关系之后,我便豁然开朗了——很快,一天内就在案例的基础上搭建起验证的框架来。我建立起信心来,也开始沉迷上这种“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在随后的两个月里不断地重演。

犹记得和朋友聊到这种“真的在学习”的满足感,顿时会心。实习第三周,我第一次开始考虑要不要继续留下读书的问题,是不是工作会带给我更多的成长和满足呢?

7月初的插曲是保研面试。因为只给保研本专业的限制,看着好朋友参与了十几个夏令营的眼睛只能干着眼发馋。在自己系的夏令营,没有新鲜、没有波折地完美作答,看起来顺理成章地取得第一,只等着那个似乎理所应当的三年绩点排名一。答着那些熟悉无比的题目,答着未来三年我会继续做什么,我意识到未来三年会做的这些事,跟前三年的实验室生活别无他样,也并不能做出我真正想做的东西。

于是我跟着同事们一起卷入了秋招的大潮,看着今年的秋招大崩溃袭来,游戏行业的收缩,不仅呈现在“寒气”的蔓延上,也扎扎实实地呈现在每一家公司的Head Count上。好在我还算是幸运的,开始秋招时还可以抱着有学上的底气。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自己应该选择什么岗位,因为实习的经历,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在每家游戏公司的秋招中投递了游戏引擎、图形渲染的岗位,并很顺利地通过了许多公司的筛选。

实习结束后的那一个多月,几乎每一天,我三点醒来,在床上焦虑到九十点起床、一遍遍地翻邮箱,下午、晚上或是一场两场笔面试,或是杳无音信地焦虑一整天。仅有的慰藉是不像实习期间每天匆匆糊弄一两顿,可以有时间做点好吃的、买点好吃的。

因为专业的艺术背景,也因为自己真正深入引擎开发不过寥寥半年,走到最后还是走到了技术美术道路上来了。其中也包括国内最喜欢的游戏“梦厂”,流转到技术美术流程时,便面临保研结果确认的最后期限了。很感谢帮我反复催促的HR同学,整个秋招里我的流程从来没有如此迅速过:几乎是追赶着笔试和面试,竟真的赶在两周内完成了所有的环节。

这一次,我没有再错过机会。拿到意向书当晚,我做了最后的短暂思考,立刻联系了负责推免工作的老师。他告诉我,刚刚开完会,刚刚系内公示了我的名额。道歉、再次确认,在公示栏张贴之前,将最终的保研名额改为了我的室友。终于,像载着重石的气球脱开了束缚,我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我向这三年里每一位指点过、照顾过我,对我抱有深远期望的老师——也几乎是北京电影学院影视技术系的全体教师了,一一抱歉、道别,一一接受了他们的祝福。我说,“要去迎接新的机遇与挑战了”。

至于在另一家公司的实习,按mentor说往年应是轻松转正,今年却连续遭遇了:流程拖延、引擎招聘计划取消转岗至客户端、TA组邀请转岗至TA等等漫长的变化……跟着实习群里的大家一起焦虑了整整三个多月,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十二月初,才给到了两次转岗后转正的Offer Call。真的很感谢mentor和转岗的mentor的帮助,但真的晚了。


做出决定的背后,是纠结了整个实习期和秋招期的折磨。最终在拿到意向书也是保研确认的前一周,我得到了答案——要从我的大学说起。

高中上得像大学,大学上得像研究生。是一句玩笑,也算得是我这些年的至少半幅写照。

刚来到电影学院的那个学,主旋律是和其他大多数同学一样,投入到剧组中、投入到活动中——有些,是新鲜的没体验过的、也有的则是高中的“大学生活”里已经驾轻就熟的,也是来到这里过得最像“本科生”的一个学期。但也正在这一学期,我发现了自己的积累对于实际的生产应用而言不过是冰山之一角,由于对各种技术的好奇,我频繁地抱怨时间不够用,这也要学那也要学。

随后便是不幸却又幸运的半年——疫情使得大学的第二个学期不得不在家在线上度过。之所以说幸运,是我终于获得了大量的自主学习时间,互联网上也出现了大量高质量的分享课程。于是,我继续着前一学期学不完的那些东西,补着各种数理基础,也开始了早就说过想学的图形学的学习。

这里要特别感谢GAMES,图形学与混合现实研讨会。在疫情的开始,我大学的第二学期开始陪伴至今,我从各门优质的课程中不断地探索图形学的魅力,也正是我早早参与科研、随后又在今年参与工作的重要力量之源。

在这一学期对知识的贪婪汲取之后,我早早来到大二的校园,恰好赶上了系里实验室恢复运作却缺乏人手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学的东西可以“派上用场”的机会。我很快融入了实验室,并又恰好赶上了实验室追逐热点的一个新科研项目——虚拟制作。作为前期参与预研的学生,我迅速成为了这个项目的三位早期核心成员之一,另两位都是与我同年入学的研究生。这正式开启了我大学的“研究生”生涯。

于是,大学的第二年、第三年,我都过上了日常驻扎在实验室、摄影棚,与导师和研究生同学们一起工作,时而需要“溜出来”上本科生课的“Doctor”(绰号)。在实验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周末、假日,甚至那年的一整个暑假。

在实验室待了快两年时,我已经是实验室还算比较重要的成员。在我主要参与的那个项目里,不像是项目早期三个人的野蛮探索,逐渐形成了快十人的团队,我也从所有方向都需要了解、负责变成了专注于渲染等细分方向,并且开始做论文、文档性的总结工作。而同时,系里的其他科研项目、创作项目也陆续开始缺乏人手,我开始并行参与多个项目。记得最深刻的一天,我一天内需要解决六个不同项目的不同需求,最终还是找帮手一起才能解决。在此之外,我还同步兼顾着大三繁重的课业……

我几乎是经历了一个完整的研究生周期——积累理论基础、进入实验室开始科研项目、逐渐找到核心负责的方向、以文字形式呈现一定的成果。还围观并从旁“指指点点”了一年又一年的研究生开题、答辩……我也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我在实验室两年的贡献,完全不比工作最辛苦的研究生少。

也许就是阅历尚浅韧性不足吧,正如开头那篇微博所说的,我开始有些不像原先那样眼神里都充满了干劲,写论文、做内容都不再像之前面对未知的开发、探索那样有干劲,尤其是几乎每天都在写文字的那些日子,这让我逐渐厌倦。

我开始回想这些年里不断说服自己留下读书的各种说法,几乎每一个,都被打破或是冲断了:

  • 我一直认为需要不断地换到更好的环境才可以给自己带来足够多的成长机会,当我意识到我这三年可以将西土城校区C楼和G楼地下二层的一切了如指掌的时候,我最初开始期待的研究生生涯是搬迁怀柔校区后从头建立“新一代影视制作中心”的三年。随后,便告诉我影视技术系的搬迁还遥遥无期,甚至就连现在的实验室,也被赶到了隔壁一个没有窗户的封闭仓库。
  • 我又觉得我的科研项目还有许多可以攻克的难题,还有许多有意思的方向,值得我继续与其作战的三年。但就像我元旦的那条微博说的,越来越发觉我们这个行业里,几人的科研团队的力量难以解决这么庞大、复杂的工业问题,越来越发现我们真的只能等待工具的更新迭代,来测试来使用。
  • 最后,我以为一段不需要在课业、科研任务上花费过多精力和时间的时间能带给自己足够多的自主探索时间。我可以在这三年里深入研究一个实时渲染引擎的内在,尝试一个又一个渲染、模拟上的Idea,实现一个个有趣的Feature,甚至,可以像一些优秀的前辈那样自己编写自己的引擎。这是我最后一次能够说服自己继续读三年的理由——就是今年的实习、工程练习告诉我,这条路的成长,有更快的实现方式。作为一个实习期间一下班就完全放松的懒人,在学校的孤军奋战理想显得可笑又荒唐。

既然所有的说法都没再能说服自己留下,接下来的一周我便用尽了全力去面试,获得了那个在现时的我看来闪闪发光的机会。


人一旦完成了选择,就能找到无数的理由鼓励自己,选择是正确的——不再赘列一个个的理由,在最终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这条路,又是充满坎坷曲折,但有着更多机会更多可能性的一条路”。

这让我回想起在淋浴间冲着水决定选择南师附中的那个晚上、逃操查成绩并决定选择电影学院的那个课间,选择后的这些年来,我真的看到了各种新的可能,也真的走上了其中的几条有趣的新路线。

因而,我又一次选择了继续相信。


休息了一段时间,又去很近的苏州短游了两天后。我于十月份隔离两周回到学校,因为学校的“常态化防控”,因为他家期待已久的影片未能上映,我没有再去那家动画公司做Simulation的实习。我想趁着上班前,重新作为大学生度过最后的光阴。

同样因为“常态化防控”,及经费问题,今年的实验室也不再有那么多的科研工作,这三个月过上了学累了玩、玩累了吃,随时到DI Room看电影的“温柔乡”生活。

唯一的小工作是重新部署了个人网站,换到了这里。因此三年前的那篇My 2019和今天这篇,都重新发在这里了。

在被“新十条”前最后的封控被赶出实验室后,和几个好朋友,去了环球影城,又去了汕头、广州旅行了十天。

洗净了今年的劳累,全国封控也解除了,真的要重新出发了。


不知如何收尾:2023,希望电影好起来,希望游戏好起来,希望世界好起来;希望能在进入行业后做出好的内容,变得更强大。